(一)

　　把母亲从老家接过来和我们同住，已是半年多了。由不习惯到慢慢习惯，母亲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，性格也渐渐地开朗了起来。

　　这段时间，母亲经常开玩笑似地向我唠叨：“不晓得你们留着我到这里做什么?要吃要穿，水费、电费都要花不少钱!”

　　我向老人家笑笑：“是家里真需要啊，看你每天洗衣服、搞卫生、买菜、做饭，忙得不亦乐乎，没有你在这帮忙，我们怎么办呢?我回家哪有热饭吃、热茶喝呢?”

　　母亲也笑了，“是倒也是，你们要上班，屋里没人，我在这里给你们当一道门锁总还是可以的吧?”

　　母亲是勤劳惯了的。你要让她闲下来，她是一天也呆不住的。为了让母亲安下心来和我们同住，和老婆商量好，尽可能地放手让母亲多忙一些吧，这样才能把老人家留住啊!

　　我甚至在小区外面的空地上开了一小块菜地，有时候陪着母亲在菜地里浇浇水、拔拔草、松松土，闻着浓郁的泥土气息，看着满眼零乱的绿，于我，是一种难得的放松和幸福!于母亲，也可能是一种难得的惬意和满足吧!

　　对于父母，我一直心怀感激和愧疚。自高中毕业开始，在外当兵、求学、工作二十多年，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了!

　　母亲辛苦了一辈子、劳累了一辈子、委屈了大半辈子，我只是想让老人家能够多享几年清福。

　　记得父亲生前，尚能清晰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，曾跟我说起“这么多年，最开心的一段，还是那一年在湛江部队和你们生活的大半年”，我当时感到很欣慰，也盼着还能有这样的机会，然而，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，永远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!父亲的离世给我留下了莫大的遗憾，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!

　　前两年，我从湛江部队转业，回到了湘潭。很多朋友表示不理解，我时常竹笑着用“湘有昭山，客子不乐久游”来回应，其实，自己心底里最清楚，是因为有母亲啊!

　　今年，母亲已进入耄耋之年，我期望能陪伴着老人家度过生命中一段最快乐、最幸福的时光!

　　(二)

　　只要有空，我总是愿意陪着母亲闲聊，听老人家说说老家熟悉的人和事，包括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糗事。

　　有天说到某杨姓邻居长辈，年轻时脾气急，一次人家说了他一句“你永世都是扎细伢子”，他就和人吵了起来。

　　说到这里，母亲忽然打住，慈爱地看着我：“其实你也还只是一扎细伢子!”

　　“我......细伢子?”

　　母亲看我一脸茫然，笑着说，“只要留哒娘老子在，你和你哥哥到多大都还只是扎细伢子!”

　　“哦，那是，那是，要是人家讲我永世都是细伢子，我才高兴呢!”一句话把母亲也给逗笑了。

　　记得老舍先生曾在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里说过这么一段话，大致是“人，哪怕是活到八、九十岁，有母亲在便可以有点孩子气。失去了慈母就像一束花插在瓶子里，虽然还有色有香，却失去了根。”

　　又想起上次在书店无意中浏览到的一本书，讲到东北某地一年逾古稀的老人，自己改装了一辆三轮自行车，拉着他近百岁的母亲游遍了大半个中国，他甚至还答应要拉着母亲沿着川藏公路去西藏朝圣，只是后来母亲在路上无疾而终，才未能如愿。

　　但我以为这位老人是幸福的，他的母亲更是幸福的。

　　想想自己，在外漂荡二十多年，正如同一只迎风起舞的风筝，如果说飞得还算平稳、顺利的话，那也全凭了系在父母那一头的牵挂。而如今，我只有母亲了!那一头牵挂全系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，让我如何不看重和依恋呢?

　　有母亲在，我的心里是安定的。

　　陪着母亲，我由衷地感到幸福!

　　(三)

　　下班刚踏进家的门槛，母亲就兴冲冲地告诉我：“今天去卖废品了，得了二十多块钱，足够给萌萌炖一锅玉米排骨汤了!”

　　看着母亲满脸成就感的样子，我的心情立刻象她老人家一样，阳光灿烂。

　　母亲一向是节俭惯了的。在我小时候，父亲在外工作，哥哥姐姐上学，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不是太好。我作为家里的老幺，经常性地穿着哥哥姐姐们传下来的衣服，是最正常不过的了，但母亲经常把它们打理得干净整洁、大方得体，哪怕是打补丁也要缝得精密、细致，所以看起来并不觉得怎么另类。

　　印象中最深的是自己几岁时穿过几年的一双黑灰色牛皮鞋。这在当时是一件让人艳羡的难得的奢侈品，据说还是当年父亲在株州工作时买给我大姐穿的，后来哥哥、二姐都穿过几年，轮到我时，已经是这双鞋的第四代主人了。但由于母亲的细心养护，竟然一点都未见破损。再后来，这双皮鞋传给了我的三个表弟。一直到上高中，每次看到舅舅家我最小的表弟穿着这双鞋时，都要引起我对他的一番调笑，顺便给他炫耀一下这双鞋的光辉历史。一双鞋，历经几十年，先后伺候过七个人，这绝对是中国皮鞋史上值得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一笔。

　　那时，家里一直是用柴火来烧水煮饭做菜的。傍晚散工的时候，母亲总会用箢箕带回在山墈边捡拾的一些小树枝、小木棍什么的。看似不起眼，但长年累月下来，除了每年秋天需要从山上斫一些棍子柴或松树枝以外，家里的柴火一直是很充足而富余的。

　　我们兄弟姐妹穿剩下的一些旧衣服，送给了周围那些同样很需要它们的邻居，实在没有用处的废布料、废塑料、烂拖鞋，还有牙膏皮、鸡肫子、桔子皮等一些不起眼的东西，也都被母亲收拾得整整齐齐、分类打包存放。每次等到有收“荒货”的上门，就是自己最开心的时候了。那些“荒货”师傅们似乎也掌握了母亲们的心理，他们会准备一些花花绿绿的廉价水果糖，找零给他们，用来奖赏自己的孩子。所以每卖一次废品，我都能得到好几颗水果糖。拿出一颗放到嘴里，那个甜哟，到现在好象还能回味起来!

　　去年，刚把母亲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的时候，看到母亲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家里的纸箱、报纸、饮料瓶、食用油瓶等废品收集起来，有时看到杂物间有点乱，我便不经意地流露出不屑或反感的情绪。倒是母亲显得很平静，“我又不去偷、不去抢，也没有到外面垃圾堆去翻，还怕我给你丢了面子吗?都是家里的，扔了怪可惜，我还不是看你在外头开支蛮大，想着能帮你省一点是一点哪!”具体又实在，朴素而简单。

　　平常和母亲聊天，我总是劝母亲少管点闲事、少操点空心，其实自己又何偿真正理解她的心呢?为了子女，她愿意操一辈子心的、愿意付出一切的。

　　可怜天下父母心。凡天下母亲，可能都是这样的吧!

　　作者单位：湘潭市司法局